第三章：骤雨倾盆（1950 年 - 1957 年）

程远离开后的第三个月，平静的沈家村迎来了一场翻天覆地的变革。土改工作队的红旗如同一把利刃，插进了这个宁静的小山村。村口那棵历经沧桑的老槐树，此刻被贴满了大字报，墨汁未干的“打倒地主” 字样在淅淅沥沥的雨中晕染开来，仿佛预示着一场风暴的来临。

沈书瑶的父亲，原本在村里是个受人尊敬的人，却不知为何被挂上了“恶霸地主” 的木牌。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故，让整个沈家陷入了混乱和恐惧之中。批斗会在村子的广场上举行，人群聚集在一起，气氛压抑而又紧张。

王铁柱，这个平日里游手好闲、心怀不轨的人，此刻像

是找到了发泄的机会。他在人群中煽动着情绪，将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沈家。在混乱中，他冲进了沈书瑶的房间，当众撕碎了她藏在枕下的《简・爱》。那一页页书页，像雪片般纷纷扬扬地散落在泥地里，每一片都仿佛带着沈书瑶的灵魂碎片。

“沈家丫头还想当资产阶级小姐？” 王铁柱恶狠狠地说着，唾沫星子溅在沈书瑶的脸上，那股恶心的味道让她胃里一阵翻腾。“明天就进我王家的门！” 他的声音充满了得意和嚣张，仿佛已经掌控了沈书瑶的命运。

沈书瑶呆呆地盯着地上的碎纸，脑海中一片空白。恍惚间，她仿佛听见程远曾经说过“书里藏着人的魂”。曾经，这本书是她的精神寄托，是她与程远美好回忆的一部分。可现在，书碎了，她感觉自己的魂也跟着碎了。

新婚夜，那原本应该是充满甜蜜和期待的时刻，对于沈书瑶来说，却是一场噩梦的开始。房间里弥漫着一股刺鼻的酒气和汗味，王铁柱喝得酩酊大醉，摇摇晃晃地走向沈书瑶。沈书瑶咬着嘴唇，坐在床上，数着房梁上的裂纹，试图让自己的注意力从眼前的困境中转移出来。怀里的铜钱硌得肋骨生疼，那枚承载着她与程远美好回忆的铜钱，此刻却成了她心中的刺痛。

窗外的月亮洒下清冷的光，沈书瑶望着那轮明月，想起程远说过月亮在长江上会碎成千万片银鳞。曾经，那些美好的憧憬和向往，如今都已化为泡影。

“装什么清高？” 王铁柱一把扯开她的衣襟，那粗暴的动作让沈书瑶感到无比的恐惧和厌恶。“你以为那个外乡人还会来救你？” 他的笑声充满了嘲讽和不屑。

沈书瑶闭上眼睛，泪水顺着脸颊滑落，她在心中默默地呼喊着程远的名字，希望这一切只是一场噩梦，醒来后她还能回到与程远在一起的美好时光。

第二年春天，万物复苏，大自然呈现出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象。然而，沈书瑶的心中却依然被阴霾笼罩。她揣着女儿小桃，来到了曾经与程远相聚的瀑布边。瀑布依旧奔腾不息，水花飞溅，可沈书瑶的心情却无比沉重。

她在瀑布边一直等到月上中天，静谧的夜空中星星闪烁，仿佛在窥视着她的悲伤。老猎户张伯偷偷地找到了她，脸上带着担忧和同情的神色。“去年有个外乡人来寻你，被王铁柱带着民兵打断了腿，听说... 后来送去劳改了。” 张伯的声音很低，却如同一道晴天霹雳，击中了沈书瑶的内心。

沈书瑶感觉天旋地转，眼前一阵发黑。怀里的孩子似乎感受到了母亲的情绪，突然大哭起来。她抱紧女儿，眼泪止不住地掉进孩子稀疏的头发里。“程远，你还活着吗？” 她在心中不停地呼喊着，声音带着无尽的绝望和痛苦。

日子在痛苦和煎熬中一天天过去，沈书瑶努力地抚养着女儿，同时还要承受着王铁柱的打骂和折磨。她的生活充满了艰辛和苦难，但她心中始终怀着对程远的一丝希望。

1957 年的夏夜，闷热而又压抑。沈书瑶在昏暗的煤油灯下缝补衣裳，灯光摇曳，映照着她疲惫而又憔悴的面容。突然，村口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，那是批斗右派的口号声。沈书瑶心中一惊，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。

她放下手中的针线，冲出门去。月光下，她看到一群人正围在村口，中间一个人被按在泥地里。当她看清那个人的面容时，心瞬间被撕裂。那是程远，曾经那个意气风发、充满活力的程远，此刻卡其色制服沾满血污，眼镜片碎了一块，脸上青一块紫一块，狼狈不堪。

“书瑶快走！别管我！” 程远看到沈书瑶，拼尽全力喊出这句话。他的声音充满了焦急和担忧，他不想让沈书瑶卷入这场灾难之中。

沈书瑶想冲过去，她想抱住程远，想为他分担痛苦。可是，她却被民兵无情地拦住。王铁柱站在一旁，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，他的笑声混在人群的喊打声里，显得格外刺耳。“让这右派看看，他惦记的女人早是别人的婆娘！” 他的话像一把刀，狠狠地刺痛了沈书瑶和程远的心。

“程远！” 沈书瑶哭喊着，声音在夜空中回荡，充满了绝望和无助。她眼睁睁地看着程远被拖上卡车，扬起的尘土渐渐模糊了她的视线。在尘土中，她仿佛听见自己心碎的声音，那声音清脆而又决绝，如同玻璃破碎的声音。

当晚，沈书瑶回到家中，关上房门。她颤抖着双手，从墙缝里摸出藏在那里的半张照片。那是她和程远唯一剩下的回忆，照片上的程远举着相机，阳光落在他笑弯的眼角，那笑容曾经是那么温暖、那么灿烂。

她轻轻地抚摸着照片，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。泪水在眼眶里打转，她害怕一旦哭出声来，心中那最后一丝坚强也会瞬间崩塌。在这个寂静的夜晚，沈书瑶独自承受着失去爱人的痛苦，她不知道未来的日子该如何度过，也不知道程远是否还能活着回来。

而在卡车里，程远望着渐渐远去的沈家村，心中充满了痛苦和无奈。他知道，自己和沈书瑶的爱情或许就此被命运无情地斩断。但他的心中依然怀着对沈书瑶的深深眷恋和牵挂，他在心里默默地发誓，无论如何，他都要活下去，一定要再见沈书瑶一面。

在接下来的日子里，沈书瑶的生活变得更加艰难。王铁柱因为程远的事情，对她的打骂变本加厉。沈书瑶不仅要承受身体上的痛苦，还要面对精神上的折磨。但为了女儿小桃，她始终坚强地支撑着。

小桃渐渐长大，她看着母亲每天辛苦劳作，脸上总是带着忧愁，心中充满了疑惑。她不明白为什么别人的家庭都那么幸福，而自己的母亲却总是偷偷流泪。沈书瑶看着女儿天真无邪的眼神，心中既充满了疼爱，又感到无比的愧疚。她知道，自己无法给女儿一个完整的家，也无法给她一个无忧无虑的童年。

在劳改农场里，程远遭受着非人的折磨。繁重的体力劳动、恶劣的生活环境，让他的身体越来越虚弱。但每当他感到绝望的时候，他都会想起沈书瑶的笑容和他们曾经在一起的美好时光。这些回忆成为了他坚持下去的动力，让他在困境中始终保持着对未来的希望。

与此同时，沈家村的人们也在这场时代的变革中经历着各自的命运起伏。一些人因为政治运动而飞黄腾达，而另一些人则陷入了无尽的苦难之中。整个村子都笼罩在一种压抑和不安的氛围中。

沈书瑶在艰难的生活中，始终没有放弃对知识的追求。她利用一切空闲时间，教小桃识字读书，希望女儿能够走出这个小山村，去看看外面的世界。她把自己对未来的希望，都寄托在了女儿身上。

而程远在劳改农场里，也结识了一些志同道合的朋友。他们相互鼓励、相互支持，一起度过了那些艰难的日子。程远在朋友们的帮助下，继续研究地质勘探知识，他相信，总有一天，他能够重新回到自己热爱的事业中，也能够回到沈书瑶身边。

时光在痛苦和期待中缓缓流逝，沈书瑶和程远都在各自的世界里承受着命运的考验。他们不知道未来等待着他们的是什么，但他们心中的爱情之火，却始终燃烧着，从未熄灭。